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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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聽不見人群的喧囂, 也聽不見四周靈力的施展,司嵐眼中只朦朧地瞧見祁曉跌跌撞撞地朝他跑來。

戰場之上刀劍無眼,靈力肆虐, 祁曉心間的傷口尚未愈合,又滲出些血色來,蒼白的面容卻比那血色更為引人註目。

這真是他見過祁曉最為失態的模樣了, 司嵐嘲諷般笑了笑。

司嵐的魂魄經此一罰, 徹底碎裂,便連身軀也在逐漸消散,他起初還能看見祁曉的身影,到最後,便只能瞧見祁曉的面龐。

祁曉薄唇開合, 似是說了句什麽, 但司嵐已然聽不清了。

他看見祁曉痛苦萬分的神色。

這副模樣……是後悔了嗎?

往日種種如碎片般一點一點拼在司嵐腦海之中,或許人就是這樣, 死前總會惦念些什麽, 回憶些什麽。

但是……司嵐伸出手, 接近虛無的指尖搭在那些記憶的虛影上。

他這一生, 無數個日日夜夜, 都是為了追逐祁曉, 他花費了兩千年的時間, 到如今學會放下, 樁樁件件,都是與祁曉相關的。

這一生為愛而癡,為愛而恨, 他未免活得太過痛苦。

他無聲地嘆息。

那廂祁曉已到了近前——

司嵐別開眼去, 捏碎了眼前的虛影。

他不要這些回憶了, 他什麽都不要。

遲來的深情卑賤入塵埃,司嵐無力地閉上雙眼……

祁曉,我不想愛你了。

祁曉來遲了。

不僅是來不及阻止司嵐受罰,一切的一切,他都來遲了。

他拼命地想擁緊司嵐消散的身軀,可是根本毫無用處,不過片刻,司嵐的身軀便轉為虛無,消散得無影無蹤。

那一刻,他感覺自己被司嵐所傷的傷口都不再疼痛,快要吞噬他的痛苦,來自於心頭無法消除的壓抑感。

他的心像被什麽剜出來,而後又狠狠地摔在雲泥之中。

太疼了。

疼得他眼眶泛紅,一雙絕色的眸子滿是痛楚。

他不想再去追究司嵐為何傷他,也不想追究司嵐為何會變成這樣,他只想要司嵐回來……

“小嵐,你回來看看我……”

他眸中嚼著淚,幾近瘋狂地施展靈力,但他面前虛無一片,司嵐的身軀再不可見。

他心頭的疼痛愈發緊密,將他整個人都揪了起來,他抑制不住地低下頭,緊緊按著心口。

疼得喘不過氣來。

忽然之間,他腦海中又閃過那夜司嵐在他耳畔的低語。

他那時還不明白司嵐所言何意,他甚至都想不通自己對司嵐的心緒,但直至如今,他明白了。

生來靈體之人本無心,可他卻為了司嵐,生生長出了一顆心。

他蜷縮著身體,指尖幾乎要陷進自己的心口。

“我把命給你……你回來好不好?”

他顫聲著,懺悔著,眼角的淚無知無覺地流下,穿過司嵐此前消散之處,滴入蒼涼的地面。

眼前忽然一片暗色。

在陷入昏迷之前,他聽見紫衿焦急的呼聲。

“君上!”

魔界大軍未發。

數十萬軍士整裝,在魔界入口處待命,但他們沒有等來出發的消息,只有慕白疲憊不堪的一聲命令。

“回去吧。”

慕白盡力繃著一張臉,銀色面具擋去了他一半的面容,叫人看不出情緒。

軍士中任何異議皆被他壓了下去,一時間數十萬軍士盡散,魔界入口處一片寂寥。

但軍士他能憑身份壓制,唯有一人,是不懼他的身份的。

“發生了何事?”殷婼匆匆趕來。她如今修養恢覆的靈力極少,察覺不到外界的狀況,這讓她不由得有些焦慮。

“就是……”慕白不知道要如何同殷婼解釋。

他被司幽逼出北境境內後,也曾嘗試過進入北境,但等他能進入時,北境的光幕已然碎了,他只瞧見司嵐身軀消散,和三境軍隊入境的場景。

他想去救司嵐,可如今北境已經毀了,司嵐連魂魄都不曾餘下,便連北境皆無人生還,何況司嵐?

慕白的臉垮了下來,他斟酌著道:“北境無人生還……”

殷婼直覺不妙,她下意識地捏緊了指尖,“那尊上呢?”

“他……”慕白一咬牙,罷了,提頭來見便提吧,“他……歿了。”

“什麽?”殷婼面上滿是不可置信,她搖了搖頭,“不會的,這才一日,尊上怎麽會死呢?我不信!”

殷婼說著便要離開魔界,可她現下實是太虛弱了,經不得刺激,不過只踏出一步,便覺眼前一黑。

“殷婼!”

慕白只堪堪接住殷婼軟倒的身體。

懷中的身體冰涼,幾乎毫無溫度。

北境滅於一夕之間。

這個消息被軍隊帶回各境時,震驚了所有人。

除了北境王司幽入魔,此事令眾人心有餘悸之外,還有一件事,也成了眾人閑暇之餘的談資。

據說這三境的軍隊是西境王率先集結的,但在戰場上,西境王別說軍隊了,便連西境皆不管不顧,要去見一位……

“司嵐殿下。”一旁的仙侍提醒著。

那挑起話題之人恍然大悟,拍了拍仙侍的肩,“哦對,是叫這個名字。聽那些歸來的軍士說,他們從未見過西境王那般失魂落魄的模樣,好歹是一介君王,竟是連威嚴都不要了。”

“不知道的,還以為他心上之人死了。”

那仙侍略有不解,“不是說這司嵐殿下一直待在西境嗎?怎麽不會是西境王心上之人啊?”

“這你就不懂了!”那人瞇了瞇眼,“西境王若是愛他,怎會兩千年都不給他名分?依我看啊,那都不是愛,也就是……”

“也就是什麽?”仙侍湊近問。

那人裝出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。

與此同時,史官在史書上記載下濃墨重彩的一筆:

北境覆滅。三境軍隊之下,西境王罔顧紛爭,枉為英名,為一人而傷神不已,昏沈百年,究其緣由,難解。

……

史官的批判無法遞進淩雲間內。

這裏曾經是君王的居所,但如今,這處所居的君王已然昏睡百年了。

自那日北境覆滅,紫衿從戰場上將祁曉帶回西境後,祁曉便一直不曾醒過來。

他此前受的傷太重,好不容易將養幾日,又遇到北境變動,他強撐著病體進入戰場已是力竭,更何況又受了那麽大的刺激……

紫衿嘆出了這些時日的第不知道多少次氣。

整個西境的仙醫,耗費了將近百年的時間,才把祁曉一次次從生死關頭挽救回來。太多次接近消亡,若不是祁曉如今安穩地躺在此處,紫衿幾乎要覺得,祁曉已然死了。

死在北境覆滅那日,和司嵐一同去了。

紫衿又嘆了口氣。

她返回祁曉床榻前,如往日那般同他言說政事,“近些時日,南境邀約,共商邊境軍防……如今君上無法決斷,我便做主,將此事推脫了去。”

“還有一事,便是關於神官調動,南都仙傳信卸任,以其長子……”紫衿說著,忽而瞧見了祁曉脖頸處洩出的一絲微光。

她還當是祁曉的傷勢惡化,正嚴正以待時,方才瞧清那微光不是別的,而是一枚環佩所有。

那環佩不知何時,約莫是一直被祁曉施術隱在頸間,且施展的術法較為古老,以至於這百年來,替祁曉醫治的仙醫們都未曾瞧見。

紫衿為免這環佩對祁曉的恢覆有影響,便想伸手去取,豈料甫一觸及那環佩,祁曉體內的靈力便發生了異動。

“這……”紫衿的指尖頓在半空,收也不是,不收也不是。

正在這時,祁曉睜開了雙眼。

“君上!”紫衿大喜過望,當即便要召集仙醫,卻見祁曉猛然坐起了身。

祁曉眼中還帶著重傷過後的頹廢之態,但下意識地,他第一時間擡手捂住了後頸,像是在保護什麽重要之物。

“君上?”紫衿覺著不太對勁,伸手在祁曉眼前晃了晃。

祁曉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,像是沒瞧見紫衿的動作般,便要下榻離開。

“君上!”紫衿將祁曉攔了下來,“您如今尚未完全痊愈,要去何處?”

祁曉現下沒多少力氣,大抵掙脫不開紫衿,當意識到這一點後,他眼中的神采黯淡了下來,緩緩道:“我要去找小嵐。”

紫衿不敢刺激祁曉,只好道:“君上,您莫要心急,我立刻召集仙醫,您待仙醫看過後再離開,好嗎?”

“不行。”祁曉的意識不知停留在何時,他神情轉換地不太自然,有些怔楞,“小嵐還在等我。”

說著,祁曉便要施術往外走。

興許是司嵐的死對祁曉刺激太大了,以至於重傷之際神思游離,他不肯相信這個事實,也便麻痹了自己的意識。

紫衿暗道不好,只能施術將祁曉困在原地。

可紫衿一施術,祁曉便恢覆了部分意識,開始與紫衿對抗。

祁曉的修為畢竟高深,如此來回幾次,紫衿實是有些吃不消,情急之下低吼了一聲,“君上,北境早已覆滅,司嵐殿下已然逝去百年了!您不要再費神了!”

此言一出,祁曉徹底楞住了。

他呆呆地重覆:“百年?”

紫衿眼神覆雜地嘆了口氣,她將祁曉扶著坐回床榻上,“西境眾仙醫耗費了將近百年的時間,才讓君上您的身體勉強恢覆七成,您如今這樣,將西境置於何處?”

紫衿頗有些無可奈何,她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祁曉,以往的淡漠與運籌帷幄,此刻竟是一丁點皆不剩了。

她苦口婆心地繼續勸導,卻不知祁曉壓根沒聽進去。

祁曉的思緒又回到了百年前,那日司嵐身軀消散……

他猛然起身,趁紫衿不備之時將人推開,而後離開了西境。

紫衿:西境王的下屬好難當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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